在实行“政府服务零收费”中，邢台市还加大对市民和个体经营的服务力度。城管执法部门专门辟出地段摆上爱心摊位，让一些家庭困难的市民来经营。图为74岁的孤寡老人侯淑英的摊位，她侄子(右)在帮着看管。安婧、胡清浩/摄

    阅读提示

    从3月1日起，邢台市取消100项市本级政府服务性收费和预算外收费项目，33项行政性罚款按2011年罚款基数减半设限，开始兑现年初该市两会做出“政府服务零收费”的承诺。此项新政实施后，预计一年将减少相关收入约3.8亿元。

    这一旨在营造全新发展环境的效能革命，一经推出便引发省内外多方关注，藉此，邢台也成为全国首个探索“政府服务零收费”的设区市。

    政府“让利”到底能给百姓带来多少“实惠”？涉及相关部门能否践行承诺？钱不收了，服务会不会也“归零”了？

    带着相关问题笔者日前进行了实地探访。

　　感受到经营环境优化的企业，纷纷向有关政府部门送锦旗，在表示感谢的同时，也鼓励政府坚持下去。 安婧、胡清浩/摄

　　停收百项费用惠及群众生活

　　3月22日，淅淅沥沥的小雨把邢台这座传统的重化工城市洗刷得澄澈透明。

　　走出邢台桥西区公安分局户政大厅，西马庄村村民邵军亮一脸喜色，“我来申请二代身份证，没想到还是免费的。”

　　填写申领表、照相，仅十几分钟，手续一路绿灯，邵军亮没掏一个子儿。“钱不多，主要是让人心里敞亮！”这位精瘦的年轻人高兴地告诉笔者，按照以往的收费标准，像他这样初次申领二代身份证需要缴纳20元的费用。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李艳刚刚踏进邢台市人才中心二楼，工作人员告诉她，她儿子的档案寄存费不用再交了。李艳张大了嘴巴，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的儿子去年大学毕业后去北京闯荡，将人事档案放在这里寄存。“每年240元的管理费对我们工薪阶层来说也是一笔开支呢。取消这种收费让我们老百姓打心眼里高兴。”李艳乐呵呵地说。

    其实，细心的邢台人早已发现，从3月1日起，他们开始享受一些过去没有的“红利”———办理工商营业执照不需要交纳任何费用；进老年大学不用交学费；游览动物园不再掏门票；结婚登记零收费；职称评审不收费……

　　原来，从这一天起，邢台市取消了100项市本级政府服务性收费和预算外收费项目，33项行政性罚款也将按2011年罚款基数减半设限。

　　结婚登记9元，工商执照工本费23元，这些费用对当事人来说可能是个小数目，但对收费机构而言，聚沙成塔，意味着真金白银的“损失”。以桥西区公安分局户政大厅为例，它日均受理办证申请约160人次，一年的费用就超过了百万元。

　　邢台市财政局收费管理局副局长白保刚介绍说，被取消的100项收费去年共计收费5000万元左右，这些收费项目涉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停收、减收这些费用无疑体现了政府转变职能，服务百姓的理念。

　　笔者注意到，被“砍”掉的费用中，数额较大的还有：土地部门的“征地管理费”，去年达382万元；环保部门的“环境监测服务费”，去年是300余万元；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门的6项收费，去年达600余万元……

　　“釜底抽薪”断绝收费“回潮”后路

　　与“政府服务零收费”带来的减收因素相比，邢台市对33项行政性罚款按2011年罚款基数减半设限的举措，给一些部门“钱袋子”带来的损失更大。

　　数据显示，2011年邢台市本级行政性罚款4.49亿元，涉及48个单位、49项处罚项目。除涉及司法等罚款外，33项行政性罚款将减收 2.33亿元。以交警部门为例，去年的罚款总额过亿元，今年将控制在6000多万元；另一家罚款大户是交通部门的综合执法大队，去年罚款额为6000多万元，今年将控制在3000万元。

　 邢台市纪委常委、市优化环境指挥协调中心常务副主任赵会新告诉笔者，停收的各项收费清单以及行政性罚款减半项目已经在邢台各媒体和政府网站张榜公示，同时被公布的还有纪委、财政、物价等五部门的投诉举报电话和相关负责人手机号，他的手机号亦在公布之列。

　　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赵主任的手机铃声不时响起，大多是社会各界咨询停收各种费用相关事宜的电话。

　　据介绍，新规实行以来，绝大多数政府部门能够认真执行，但也有个别部门心存侥幸，认为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哪有政府向自己开刀，动自己奶酪的？”很快，他们发现自己被抄了后路。

　　向社会公示取消各项收费清单后，邢台市采取了釜底抽薪的办法，由物价部门和财政部门收回了清单上所涉及的收费许可证和财政收费票据。加之市委、市政府的强力推动，这场博弈只遇到了“零星抵抗”。邢台动物园去年的门票收入是98万元，取消门票收费后，园方一直向上级有关部门打报告，称门票是控制人流量的手段，不收费后入园人流量过大，影响动物休息。“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园方免费发票，合理控制人流。

　　面对新规，很多单位则是一边执行文件，一边“哭穷”。“我们不收费了，老百姓很高兴。可是要维系运转，人员工资和日常开支怎么办？”采访中，有几位部门负责人摊着手，说起自己的难处。

　　新规波及的范围不仅仅限于政府部门。行业协会素有“二政府”之称，其培训收费历来为社会各界所诟病，邢台市将各种学会会费、协会会费、培训费、评比达标费等也列入清理名单。

　　“清理并非全盘取缔，清理对象主要是那些具有行业垄断性质或有权力寻租色彩的协会收费。这些会费往往依靠行政命令收取，所收取资金一般流入了它所依附行政部门的小金库。”赵会新说。

　　“有些收费项目设立权限并不在邢台市，比如身份证、伤残等级鉴定等，但我们尽量为群众减免。丧失劳动能力鉴定以前每例收400元，有100元交省里，现在我们全免后由市财政拿出100元上交省里。”

　　这样的“倒贴”项目不在少数，邢台市委书记王爱民却认为这笔“赔本的买卖”做得“值”，“乱收费、滥罚款是群众反映强烈的顽疾，过去的财政收支两条线并不能根治它。推行‘零收费’在一定程度上斩断了权力寻租空间。地方要发展关键靠环境，环境是一个城市的基础，小账算不清，为那点小钱破坏环境，才是真正不值。”

      面对毫无回旋余地的新规，那些坐拥行政执法权的单位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他们超出社会平均水平的福利可能就此走向终结。

　　“我们要给大家传递一个明确的信号，罚款只是执法的辅助手段，并不是目的。”邢台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范建巡坦率地说。

　　“反向激励”确保收费停了服务不停

　　“政府服务零收费”和33项行政罚款减半是邢台市提升政府效能、倾力打造全国软环境先进城市中的重要一环，对此邢台群众一方面拍手称快，一方面也有一些担心，主要怕收费停了，服务也停了。

　　“不收费并不意味弱化服务职能。”范建巡介绍，为保证这些停收单位正常运转，依法行使监管职能，市里对涉及暂停收费和行政性罚款减半的单位，本着“财政补贴一点、单位节省一点、靠市场运作消化一点”的原则，解决经费不足问题。

　　“财政已经预留了近8000万元来弥补这一缺口，包括人头费、适当的办公经费等。一些照相、培训等也将逐步走入市场。”白保刚告诉笔者，为了让“政府服务零收费”能落到实处并坚持下去，邢台市还着手完善了政府绩效评估、行政问责等制度建设，先后出台了行政审批“瘦身”、领导干部问责、机关效能问责等一系列办法，其中还包括由市纪委、市优化环境指挥中心等职能部门始终保持查办案件的高压态势，各职能监督部门派出督查组到各处明察暗访，全天候受理群众举报。

　　邢台市委书记王爱民则表示，“市委、市政府的决心不会改变，政策不会改变，软硬环境建设是市委、市政府持之以恒的工作重点，并将不断从制度上加以保障。”

　　“政府服务零收费”新政的实施，让邢台这座重化工业城市有一种新风扑面的感觉。没办工商营业执照，邢台个体工商户刘某的电动车行就开业了，工商部门上门检查时，刘某大惊，但执法人员并没有对他开出罚单，而是督促他及时办齐了手续。谈及此事，他满脸兴奋。

    罚没收入减半通知下达伊始，便有基层民警表示了自己的担心：“不罚或少罚，交通违法是否会增加？”

　　担心并未成为现实。在市区新华路和西大街交口执勤的王警官告诉笔者，违章的外地司机大多是路况不熟，不是严重违章他一般不会开具罚款单，对本地违章司机也以批评教育为主。笔者看到，一些出租车司机行至路口会主动和交警打招呼，一声“您辛苦了”的问候，让值勤民警暖意顿生。(河北日报通讯员孙涛 记者王博、张许峰[邢台报道])

　　访谈

　　邢台市委书记王爱民：环境好了不愁项目不来

　　新闻纵深：十年前您曾在邢台当主管开放的副市长，十年后您回邢台当市委书记，网上有人说希望您人如其名，做到“爱民”、“惠民”。可刚一上任，您就把施政的“第一把火”烧向政府的收费与罚款，而且做的是减法，一年市级财政要少收近3个亿，不怕邢台的干部有意见吗？

　　王爱民：说心里话，省委把我派回邢台工作，这是对我极大的信任，同时我也感到沉甸甸的责任，正因为这种信任和责任，干工作才更有使命感和紧迫感。

　　要干事，就不能怕这、怕那的，再说多年的工作经历，让我对城市与经济发展的规律都有所领悟。这些年最大的体会就是，抓发展必须首先抓环境建设，抓好环境建设，项目自然就不愁了。我认为，对一个地方来讲，发展的核心竞争力是环境，有什么样的环境，再加上区位等优势，就可以做什么样的事。邢台是离石家庄最近的中心城市，有这么好的区位优势，加上资源禀赋、区域规模、工业基础和人才，各方面条件都很好，我感觉差的地方就是环境，包括软硬环境。一个地方要发展，关键靠企业，企业发展的关键要靠环境，而政府服务是环境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你说我不把火“烧”向环境，“烧”向政府自身，还能烧向谁呢？

    新闻纵深：邢台在全国设区市中首个喊出全市域范围“政府服务零收费”，网上有人评价说这是一次成功的城市营销，您对此怎么看？

    王爱民：我们没有刻意地去营销城市，而是为了打好城市发展的基础，没有好的环境就不叫城市，起码不是现代城市。现在已经到了要文明执法、依法执法的时代，靠收费、靠罚款行使政府职责，不是你行政执法必要的东西。一些部门一旦有了钱，就可能有别的事了，就会有权力寻租。为了一点部门、个人的小钱，把整个城市的大环境给破坏了。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比如咱们自己开个车，如果你不是故意地违章，交警过来给你敬个礼，然后把你的行为给纠正了，而不是张口就是罚款，那你对这个城市的感受肯定是非常可亲的。

　　新闻纵深：邢台财政并不富裕，实行“零收费”意味着一下子一年减少近3个亿的收入，很多人担心钱不收了，部门支出和运转受影响，工作人员的积极性受打击，您有过这种担心吗？

　　王爱民：暂时的困难肯定会有的，但我想环境打造好了，项目自然上去了，受的这点小的损失会收获更多。具体工作中，我们坚持两条战线，一条战线打造环境，另一条线就是抓项目、抓重大项目。这两条路结合起来，就没问题了。你干点事还能没点成本吗？什么叫转变发展方式？转变发展方式也要付出代价，哪个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我们财政收入暂时受点影响就受点影响吧，你现在不受影响，你将来付出的代价就会多十倍，早转早主动。我们现在所做的就是要重新补课，把我们丢掉的东西捡回来，把损失的东西补上，把应该有的优势重新打造。这个投入产出比是非常高的，效益是非常好的，而且是长远的。目前，我们与中航工业的合作项目已经顺利开工，与新兴际华集团也签署了合作协议，接下来还有其他一些大的合作项目要签约。这些项目进来，邢台的经济面貌会有一个大的改观。

　  新闻纵深：有一天各大门户网站的首页上都有一条邢台为清扫农村卫生免除个别基层干部职务的新闻，有人说农村打扫卫生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王爱民：看起来农村卫生这事儿不大，工作布置下去后也有一些人不以为然，说你抓这么个小事干啥？我觉得应该深入了解中国社会，了解中国农村。卫生是文明的基础。抓农村环境卫生，一方面是改善人居环境，提高人们文明程度的需要；另一方面，这又是抓基层班子带队伍的一个抓手和载体。无论从哪个方面讲，这件事都不是一件小事，我最初的立足点就是把它当成一件大事来抓的。在农村里，谁把环境卫生这件事干好了，你不用问，肯定是好班子。村里是好班子，乡里也错不了，县里的基层组织建设你不用看，肯定也是不错的。抓农村卫生，就是以小搏大，改善环境，带动基层组织建设。

　　环境是基础，一个地方发展得好不好，要看基础。如果你是一个客人，进了一个地区，你觉得环境挺干净，绿化很好，有山有水，你立马会觉得这地方还可以。再和人一打交道，办事效率挺高，都是干事的人，客商在你这里投资的信心肯定就增强了。这一点我在廊坊工作时深有体会，我是一步步走过来的。

　　新闻纵深：您这样一说，我感到理解深刻了，这与您最近常提的干部管理“反向激励”理念是不是有关系？

　　王爱民：激励机制有正向激励和反向激励之分，正向激励就是靠鼓励、奖励，反向激励就是靠问责和惩处。如何运用要看对什么事，更要看效果。我到邢台之后，向各级干部提出一个要求，就是要“从严治政、争先进位”，强调要有干事创业激情，增强加快发展的压力感，还要提高工作标准，有一种“见红旗就扛、见第一就争”的劲头。现在我们邢台的发展正处于爬坡赶路阶段，只有从严治政，提高标准，才能使人有超常动力，才有可能上得去。处理干部不是目的，目的是警醒大家提高精气神，抬高工作标尺，把工作干上去。现在看，这是很有效的。

     新闻纵深：邢台提出“政府服务零收费”后，有群众注意到，出台的实施意见中一些收费项目是暂停并非取消，担心这些项目以后会不会再收，或者再另立别的名目收。您能给大家一颗“定心丸”吗？

 　王爱民：这你完全可以放心。我们坚持一手抓环境、一手抓大项目，这样发展是一种良性循环。照着我们现在这样发展，环境优化了，项目工作再抓得紧，我估计再过两三年，财政收入不仅不会降，反而会更好更快地增长。这也是贯彻省委、省政府的一贯要求，转变机关作风和效能，落实执政为民的题中应有之义。大家把这个理想明白了，干吗还非得去靠收小钱、罚没收入维持机关运转？你让他收他都不收了。你抓事不抓根源不行，抓环境、抓项目就是抓根源；环境抓不好、项目上不去，你光盯着那两个小钱有什么用？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现在咬紧牙关坚持一下，只要跨越过去了就没问题。

　　新闻纵深：您到邢台之后提出一个重要思路，就是要“还邢台青山绿水，走生态发展之路”，先后启动了山区露天开采企业整治，市区大气污染整治等一系列行动，要让邢台人白天看到蓝天白云，晚上看到满天繁星。做出这个决策，您是怎么考虑的呢？

　　王爱民：我小的时候，印象非常深，邢台非常美丽，西部太行山绿意葱茏，山前地带花果飘香，百泉奔涌，那是山水泉城啊。但长期以来，邢台走了一条重化工城市的传统发展路子，就是依赖资源，靠山吃山。这样邢台形成了以煤炭、钢铁等资源加工为主的经济结构，为此也付出了沉重的环境代价，西部山区山体被挖得千疮百孔，岩石裸露、植被破坏、河水断流；市区周边工业围城、空气污浊，这样的发展是不可持续的。

    当然，这并不是说那条路不对，那条路当时是对的，是我们在吃不饱饭的情况下没有办法的办法。现在是科学发展时代，科学发展的核心是以人为本。必须打破资源诅咒，树立新型发展理念，把青山绿水作为最大资源，把优化环境作为核心竞争力，把发展逐步转到依靠劳动者素质提高和科技进步的轨道上来。如果再按原来的老路走下去，不仅越走越窄，就是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吃祖宗饭、断子孙粮，既不合时宜，又难以持续。这是个战略转型，必须下决心整治环境、优化环境、打造环境。

　　在环境整治过程中，肯定会有一批企业会依法关闭，有一批企业要退市进园，还会推动一批企业搞好深度治理。这并不表明邢台市委、政府理念转向了，不跟企业亲了，不是这样的。我认为，企业不改造提升，仍然走靠资源消耗和污染环境的路子，已经越来越难以为继。如果我们不促一促，企业就会像温水中煮青蛙一样，会在不知不觉中被煮死；我们逼着企业转型升级，就像把青蛙直接放到开水中一样，青蛙会受激跳出来。当然在推进企业搬迁、改造过程中，我们会坚持有情操作，为企业搞好各方面服务。（河北日报记者谷峰、张永利）